黎汾

【云亮】胆怯之喜

诸葛亮其实挺不懂自己的。
就像他搞不懂赵云那样子。

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脏其实是把无比坚硬的锁。
那锁唯一的钥匙就是锁里深深镌刻的人名字。

两个字，十三画。

赵云。

七月的盛夏，太阳热到让人不敢出门，生命全靠空调给予。

诸葛亮就更是这样，干脆窝在寝室赖着冷气当个标准的编程宅男。

赵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，日日天不亮就去田径场上挥洒汗水，他回寝室时全部舍友都以为是哪个非洲友人误闯宿舍楼。

诸葛亮一看赵云那几乎是黑巧克力色，沁着汗水还会反光的皮肤，惊得把编码都写错两个。

他默默删除然后重来，心里暗自腹诽赵云干什么要这么努力，搞得他也不好意思再偷懒。

喜欢一个人，就要尽力变得和他一样好。

这是小乔同学教的。她用这种方法，顺利吸引到了都督的注意力。

可是自己怎么觉得无论自己怎么做，都无法和他站在一起？

和他一样好，是不是自己永远也做不到？

啪嗒啪嗒的键盘敲打声缓慢停下，学院的小天才低下头，有些迷惘。

但如果赵云知道他的疑问，一定会惊喜地笑着这样答。

“你在我心里就已经足够好，还要担心那些做什么呢？”

可惜赵云没察觉。

他也在思考一个问题。

小乔小口地咬着诸葛亮买的巧乐兹，含糊地提出疑问，“可是，你不是被誉为小天才的男人吗，怎么会这么没自信？”

诸葛亮不说话，自顾自地坐着吹凉风。

“嗯......其实，这应该是喜欢一个人的普遍状态吧。越喜欢，就越不敢接近，我对都督就是这样的。”她会意，舔完巧克力脆皮，咂咂嘴继续道:“你很好啊，根本不用担心的。”

“只是，你要想好了。如果只是友情的话，能好好做朋友就做吧。不要太贪心。”

“爱情这种事，要么一生一世，要么后会无期。”

诸葛亮摇着羽扇，淡淡摇头笑了。

他怎么不清楚呢。

那个牵动他心的人，那个住在他心里的人。

那个使他变得贪婪，那个使他变得胆怯的人。

宁愿后会无期，愿赌一生一世。

“喂......嗯嗯好的，对了，可以给我带杯奶茶吗？到时候我给钱给你。”

得到那人肯定的回答后，小乔挂断电话，在阳光下打了个漂亮的响指。

红娘小乔今天也有好好工作呢。

赵云近日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。

他天不亮就去跑步练铅球跳远，找虐似的把自己搞得像非洲友人，可他还是不能抑制住这种想法。

到底，可不可以配得上他？

虽然他知道用配这个字是有些不妥当。

担心他会露出厌恶的神情，担心打闹时他无意地避开，担心他再也不会对自己说很多很多的心里话。

虽然现时，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和自己好。

可赵云已经敏锐的感受到了些许的不同。

这让他慌乱无比。

所以他只好拼命。

赵云知道这种情感诸葛亮也许不会接受，那他也可以苦笑着堵在心里，注意着不逾越任何界限，做一辈子的朋友。

可他绝对不能接受，连亲密的朋友都不算的关系。

而事态的发展，似乎正朝着这个方向不可逆转地走去。

不得已，他找了小乔。

小乔啜完奶茶打个饱嗝，把头靠在都督的肩上，“你说，一个个多好的人，都因为感情而自卑胆怯，难道爱情真能让人智商降低？”

“可能是因为我们总觉得自己不配得到更好的爱吧。”都督轻刮她鼻尖，“再吃，你就穿不上我买给你的独角兽泳衣了。”

小乔坐起身来，自动忽略最后那句，赞同又无奈地点头，“那这样我可就帮不上他们，得他们自己去发现了呢......”

话语的尾调，被周瑜的唇堵上。

谁也没想到的是，临近放暑假学校还临时兴起举办个运动会。

妲己在主席台上主持得有气无力，拉拉队的女生没见过一次整齐的。

这个时候，也就只有运动员还在滚烫的赛场上奋力拼搏，而以赵云如今的肤色和他远扬在外的名声，身旁围着的小迷妹的数量和密度连兰陵王都挤不进去。

诸葛亮远远看着，感觉他又离自己远了一点。
心像落下一块大石，沉重又有些空落落的。但也像心里那人的名字开始嚣张地蠕动，搅得诸葛亮难耐无比。

他看不下去，打开电脑准备继续码兼职的编程静静心。周瑜突然出现在他身后，轻声叫他快去2000米终点等着，还塞给他瓶放足了量的盐水。

诸葛亮急匆匆地赶，刚挤出人群来到终点处，就看到迎面跑来的赵云。他心头一紧，把盐水收到背后，就这么伪装着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赵云面色紧绷着地把其他人远远地甩在身后，再艰难地跑过终点。

可还没等到诸葛亮给水的时间，赵云眼一闭，就倒在了赛场上。

诸葛亮心猛地漏跳一拍，冲出来拨开他被汗打湿贴在额头的发，摸过之后再看他的脸色，基本确定是中暑。

脸颊烫得不成样子，薄唇却白得吓人，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病，如此的不要命。

诸葛亮很不是滋味，但还是忍受着众人关切的目光使力扛起赵云，一边向周围的人说着请让一让，一边往医务室走。

还好韩信和刘邦赶来和他一起把赵云抬到医务室，要不然诸葛亮扛不起赵云，膝盖上就又要添道擦伤。

处在充满冷气的空间中，诸葛亮才稍松口气，眼神也从没离开过赵云并不安然的睡颜。

他刚想拿刚才那瓶盐水给赵云喝些，却发现在方才的变故中自己早就不知把它抛到哪里去了，也只好规规矩矩地坐在凳上。

“中暑加低血糖，缓一缓就好了。”医生这样说，处理好后便出门去打饭。

挂上葡萄糖后，赵云皱紧的眉一点点在诸葛亮的抚摸下展开，看着赵云面色恢复了些，渐渐有康复的迹象，诸葛亮便撤回手，安静地坐在凳上，嘴角无声蔓延出个不知是何意味的笑。

也只有在这个时候，自己能无所顾忌些地对他做这种事吧。

可是自己竟然还觉得不够。

渴望到自己都觉得贪婪。

诸葛亮深吸口气，站起身，隔着床白被，虚虚抱上赵云。

距离很近，可以看到赵云的眼睫毛在空调的强风下微微颤动，细小的汗珠还挂在其上。

暗蓝色的飘带还完好的系在额头上，诸葛亮一眼就瞧见他肤色明显的分层线。

他腾出手来，拿条雪白的毛巾细细擦干净赵云头上的汗。

那双往常平静无波的眼睛，蕴含着快要决堤的温柔。

这就是，刻且住在心里的那人。

这就是，自己梦寐以求的时刻。

只是不够，还是不够。

赌注太大，他不敢轻举妄动。

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目标，可不是开玩笑的。

现在还不是时候。

诸葛亮叹惋地呼气，把毛巾放回桌子上。他一转回头，就正好对上赵云睁开的双眸。

清澈的，亮晶晶的双眸。

诸葛亮身子一抖，下意识地想要从赵云身上离开。

而诸葛亮的腿在这时候适时地一软，再提不上力来。

可他实际上已经不能动弹，因为赵云的手已经从后面紧紧地扣住了他的腰。

两人就这么僵持着。

诸葛亮实在想不到赵云会这样快地醒来，心中生出几分抗拒味道，还掺杂着更多滋生的无望。

他垂下眼，掩盖复杂的情绪，“对不起......我腿软了。”

刚讲完这话，赵云眼里的光蓦然黯淡。他生硬地移开眼，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失望。他幅度极小地点头，表明接受这个道歉。

而就这一瞬，诸葛亮填满心里的胆怯消失无踪，取而代之的是几近失去理智的狂喜。

他......不是很少失望的吗？

这是不是说明，自己有机会了？

心念流转之间，诸葛亮清清沙哑的嗓子，颤抖着露出个狡黠的笑。

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
咔哒，锁被谁开启。

呯咚，跳跃的心脏。

赵云的眼又渐渐亮起来，在诸葛亮看来甚至比天上的太阳还要刺眼夺目。

他也跟着弯起眼，不再控制自己已酸软却还仰着的头部。

浑身上下像被灼烧一样痛，大脑似有千万根针在扎，偏偏头脑比以前清醒得多，听觉也更加灵敏。

赵云咒骂着这脑子怎么不跟着身体一并烧糊掉，不受控制的脚步就乱了套，他屁股着地，仰面摔倒在赛场上。

眼前一片光彩，他闭上眼，意识渐渐模糊。
这样好啊。他想。

这样就可以暂时把那个令人害怕的问题从脑海中抹去了。

周身凉爽许多，意识立马又清晰起来，但身体还是动弹不得，也睁不开眼皮。

赵云试着说话，可也发不出声音，只好作罢。
他凝神细听，听到些许沙沙的响声，隐约着还有药液滴下的声响。紧接着，身上就多了几分重量。

但也是轻轻柔柔的，没有让赵云感到不适。

谁把手放到他脑后，小心翼翼地取下飘带。沁爽的毛巾触感在赵云脸上传开来，修长的手一寸寸摸过他的眉眼。

很熟悉的感觉。

熟悉到让赵云心生诧异。

不知从何而生的力量，星火燎原般地流过他的身体，很快，他的手指便可以小幅度地摆动。他的眼皮急促地跳动着，好似催促着他快睁眼看一看那人是谁。

是你吗？

赵云不敢确定。

直到他听到了，那声无奈而轻缓的叹息。

如同淙淙的流水，淌过他的心上。把那些多余的，焦虑的，不安的，一并洗掉，一起带走。

这独一无二的声线，赵云怎能不认识？

而其中隐藏的意义，他又怎能不知晓？

都是一样的人啊。

他义无反顾地睁开眼，果然是那个心心念念的人。诸葛亮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恢复，被他吓得不轻，便急着从赵云身上起身。

赵云当机立断地伸出左手，隔着层被子狠狠地扣住他的腰。于此同时，赵云也感受到诸葛亮脚一滑，彻底靠在自己身上，承受的重量猛然飙升。

他可不想这大好时光那么快就匆匆结束。

也许是目光太过炽热，诸葛亮垂眸，睫毛严实地挡住他的眼，生生让赵云快速产生极度不好的预感。

“对不起......我腿软了。”

也是，他怎么可能会和自己有同样的情感呢。

原来，全都是自己的痴心妄想。

赵云点头，表明自己接受道歉。

是他多想。

算了罢。

此后，就默默地陪在他身边，做个影子好了。
不会说话，只懂守护的影子。

赵云的手撤回，意味着诸葛亮可以自由地起身，然后离开。

但诸葛亮直视他的眼，从中捕捉到什么信息，愣了愣，随后轻快地清清嗓子，露出个狡黠的笑。

那神情就好像在说，刚才说的都是假的，骗你的。

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
赵云感觉他似是蹦了五百次极，又去坐了三百次过山车，心情剧烈的起起伏伏，大起大落，最后回到起点，那人就好整以暇地站那儿，对惊魂未定的他笑着道:“好玩吧？”

面对这整蛊，可他却一点都恨不起来。

哪里能恨，爱还来不及呢。

这中暑和低血糖的代价，还真是值啊。伤了自己的身，得了他人的心，不错不错。

赵云看着诸葛亮放松而开始疲倦和迷糊的眼，带着满满的喜悦闭上眼睛。

他顺便还摸索着恶作剧般地把诸葛亮杂乱的头发撇成了个中分，才踏入甜梦中。

“怕别人异样的注视，怕那人愧疚的眼神。
这些都不是胆怯的理由。

唯一的理由就是，敢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。
正视自己的那些贪婪，欲望，嫉妒。
是为了谁。”

学校监控室内。

小乔把这些话写在一个小本本上，面带欣慰之色地观看监控中医务室的画面。她转过头招呼把守在门边的周瑜，“都督快看，快看呀。”

周瑜关上手机，走过来略略扫一眼，然后毫不客气地揉乱她的发，“你的泳衣到了，去领吧。”

-大家看得还开心吗？

-试读的两个小伙伴都觉得是甜文，可是我自己写前头越喜欢越胆怯的感情的时候感觉挺心疼挺压抑的，所以来问问你们觉得怎么样咯。

-文中有些语句来自《我不喜欢这世界，我只喜欢你》

-大可爱们喜欢上一个人时的状态是怎么样的呢？

-我先来，我的类似是文中那样，越喜欢越恐惧，最后有始无终。这也应该是我写的时候会心疼压抑的原因吧。

-想说的话都在红娘乔的言语中了。

-期待你们的评价。